欣克利角C叫停背后：备受考验的中英合作与第三代核电站

7月28日，法国电力集团（Electricite De France, EDF）董事会终于通过了被一拖再拖的英国萨默赛特郡欣克利角（Hinkley Point）核电站计划，但在几个小时后，新任英国商务大臣克拉克又意外宣布核电站计划需要被搁置，英国政府要对项目再次调查。英内阁称该计划需要更多时间来审查细节，秋季之前不会做出最终决定。

英国《金融时报（Financial Times）》称，英国首相特里萨•梅在英国欣克利角核电站项目上“变卦”，习近平力推的中英投资“黄金时代”面临考验。此外，英国对这一价值180亿英镑的核电站项目的决策延迟，除了中英两国合作的“蜜月期”将出现变数，还意味着命途多舛的第三代核电站也再度走到新的“生死关头”。

从A到B再到C：欣克利角的前世今生

去年10月，中国领导人访英期间，中国参与建设的英国“欣克利角C核电项目”备受关注。10月21日下午，中国广核集团和法国电力集团（EDF）正式签订投资协议，中广核牵头的中方联合体将与EDF共同投资兴建英国欣克利角C核电项目。按照协议，中方将出资60亿英镑，占总投资1/3，这也是中国企业首次在发达国家投资兴建核电站。

欣克利角核电站位于英国英格兰的西南部萨默塞特郡（Somerset），濒临布里斯托湾。目前这里已经建有两大核电站，分别为欣克利角A核电站和欣克利角B核电站。欣克利A核电站，属于压水堆核电站，始建于1957年，1965年建成，使用第一代核电站标准的石墨反应堆；目前正在使用的欣克利B核电站，属于高温气冷堆核电站，始建于1976年，1978年投入运行，由英国能源公司经营，使用第二代的气冷反应堆，发电量是A核电站的2倍多，供电占全英国的1%。

1999年四月，A核电站进行加固工作后，核设施监察局定期进行了安全审查。当时确定2号反应堆将服务到1999年9月，但在1999年12月3日关闭，因为在反应堆压力容器的材料性能新发现的不确定性了。由于这些问题的成本弥补，核设施监察局在1999年5月23日宣布，2000年欣克利角A站将最终被关闭。

1980年代，英国打算建欣克利角C核电站，采用成熟的第二代压水堆技术，造价17亿英镑。适逢信奉“新自由主义”的撒切尔政府推动私有化，将国有电力盘给私人老板，由于私营公司认为建欣克利角C并不合算，英国政府也不打算给予低息贷款补贴，到1990年，C核电站计划正式被放弃。

由于北海的石油和天然气已经开发得差不多了，欧洲也面临越来越大的减排压力，核电站再度进入人们的视野。时隔25年，修建的欣克利角C核电站的计划再次被提出，造价升至160亿英镑。C核电站如果建成，将成为三十年以来英国首座核电站，也会是迄今为止全世界造价最高的核电站。由于新一轮“C核电站计划”重新被提上日程，B核电站原计划到2023年关闭，不过现在，随着C项目的叫停，这一时间或将推迟。

新首相的担忧和中法的态度

由于2011年福岛核泄露等事故，第二代核电技术在安全性上开始受到质疑。英国建核电站，需要采用第三代核电技术，而拥有第三代核电技术的只有法国、美国和中国。2008年，英、法达成建设核电站协议，法国电力集团于当年收购英国能源公司，2010年，核电站正式选址欣克利角，计划使用法国EPR反应堆（欧洲压水反应堆）。2013年，英国政府和EDF最终达成协议，但资金短缺成为新的制约因素，此时，中国开始介入。

前首相卡梅伦对该核电项目的建设倾力支持，不过其因英国公投选择脱欧而下台。新任财政大臣哈蒙德（Philip Hammond）两周前还宣称，“我们将确保核电站建设按计划进行”。然而，新首相特里萨•梅并不赞成，她在担任内政大臣时期就表达过对此项目的不满。英国前商务大臣文斯•凯布尔（Vince Cable）在接受英媒专访时表示，梅对中国国企参与英国核能建设表示异议。

英国首相特里萨•梅最亲近的古文尼克•蒂莫西此前表达过他对这一项目的担忧，认为它会使中方可以随意切断英国的能源生产。在某种程度上，这就像是特里萨•梅抛弃了由前任财政大臣乔治•奥斯本一手打造的“拥抱中国”的工业和外交政策。奥斯本此前同意以每单位电量92.5英镑的价格，向法国电力与中方支付新核电站产出的电力，这比当前电力批发价格的两倍还高。

法国电力集团董事会原本计划在7月29日与英方签订相关合同，EDF英国子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德里瓦斯（Vincent De Rivaz）还期待着当天向公司高层汇报项目进展。而就在法国电力集团最终通过后，该项目却因英方的决定而停滞，这一决定使法国电力集团感到“震惊”。EDF称，欣克利角C核电站一旦建成，将会成为欧洲最大的建设项目，也可作为EDF向世界输出其反应堆技术的样本。

同时，作为中方联合体牵头方的中广核发表声明：“鉴于欣克利角C项目对于英国未来能源安全的重要性，英国新政府表示需要时间熟悉该项目，我们对此表示理解和尊重。中广核已做好准备，将与战略合作伙伴EDF一起，继续推进该项目。”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则表示，“希望英方尽早作出决定，确保有关项目顺利实施。”

英国国内的反对声音与政府的意见分歧

按照原计划，欣克利角C核电站项目将于明年动工，于2025年完工，将带来2.5万个就业岗位。所以毫无疑问，面对英国政府的决定，英国行业工会表达了不满。其中规模最大的英国联合工会成员凯文•科因表示，延后推进核电项目将带来就业岗位的损失，进一步拖累英国经济增速。“任何进一步的延迟或倒退，将拖累经济增长，也将危及这一重大基础设施项目带来的数千的技术岗位。”

此外，英国政府对这一计划也存在分歧。因新政府延迟批准中国参与的欣克利角核电站项目，一直努力吸引中国投资的英国财政部商务大臣、高盛前首席经济学家吉姆•奥尼尔（Jim O'Neill）表示可能在9月辞职。奥尼尔向朋友们表示，除非梅能够解释为何想让他留下来，否则他会在9月辞职，英国《金融时报》认为，这表明梅的新内阁团队依然没有磨合好，也表明奥尼尔对新政府改变对华方针感到困惑。

奥尼尔勋爵是英国财政部负责打造中英关系和主管新基础设施建设的明星人物，他在2001年创造了“金砖国家”（Brics）一词，用于描述全球的主要新兴经济体：巴西、俄罗斯、印度和中国。奥尼尔去年表示，英国必须“解决长期以来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问题”。梅没有事先知会奥尼尔，打算搁置这个180亿英镑的项目。奥尼尔相信，中国投资者现在肯定对英国政府的政策感到困惑。

质疑：投资风险和经济不科学？

实际上，欣克利角核电站项目引发的质疑由来已久。质疑者大多认为，欣克利角核电站在战略、环保以及技术等层面都存在很多问题。英国媒体还发表过文章，表示欣克利角核电站“在经济上不科学”。对此，法国电力集团同样有着一样的担心。今年，EDF企业委员会还决定请企业外部专家审议英国核电计划的可行性。

法国电力集团的首席财务官托马斯•皮克马尔曾向公司高层请辞，原因是在欣克利角C核电站项目上与公司的分歧无法弥合。皮克马尔认为，在目前工会代表持续对该项目高昂造价日益表示不满的情况下，公司不应当匆忙推进该项目，而且推进该项目会令公司的财务状况面临巨大风险。

仍在探索中的第三代核电站

由于安全是核电发展的前提，世界各国除了对正在运行的第二代机组进行延寿与补充性建一些二代加的机组外，未来的核电建设将重点采用更安全、更经济的先进第三代核电机组。第三代核电技术的主要流派分为三家：法电的EPR技术，美国西屋的AP1000反应堆技术，以及中国的“华龙一号”技术。“华龙一号”技术带有法国血统的，集成了多国技术，最后做出自己的特点。

不过，虽然三家都在建第三代核电站，但迄今为止，世界上还没有建成一座以第三代核电技术进行商用发电的核电站。理论上，三代核电采用传统压水堆技术，与二代核电没有本质差别。但是，出于福岛和三里岛的教训，三代反应堆普遍在安全防护上进行了加强，包括建立外层安全壳、采用非能用式安全技术等增加安全冗余度的做法。三代核电技术在还在材料、工艺上做大文章，使三代核电站的使用寿命从二代的40年延长到60年，核燃料的利用效率也增加15-17%。从而使前期投入的成本自然大大增加，也带来发电成本的上升。

第三代核电技术仍不能算是“完全成熟”，仍在完善过程中，这也是几乎所有在建三代核电站都拖了工期的原因。而此次英国搁置欣克利角核电项目，也表明第三代核电技术仍然处于艰难的探索过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