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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电还有太多事无法控制
来源:新能源网
时间:2015-08-26 20: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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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电还有太多事无法控制本文主要观点曾以《日本核电专家在福岛核事故前后的十大反思》为题,于2015年8月24日在人民日报社主管主办的《中国经济周刊》发表。因《中国经济周刊》刊登时篇幅
本文主要观点曾以《日本核电专家在福岛核事故前后的十大反思》为题,于2015年8月24日在人民日报社主管主办的《中国经济周刊》发表。因《中国经济周刊》刊登时篇幅有限,不得不将1.2万字的原稿浓缩到6000字左右。从文章发出后的反响来看,社会各界高度关注日本核电专家的深刻认知和反思。故特此向《中国经济周刊》致敬,并在财新网我的专栏将全文发布,以飨所有关心这一重大问题的读者。“核安全”是国家安全的重要组成部分,习近平总书记和李克强总理为此多次做出重要指示。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只有充分吸取前人的教训,才能落实习近平总书记所强调的“我们必须尽一切可能防止历史悲剧重演”。另,本文标题“核电,还有太多事无法控制”出自日本核电专家小仓志郎2011年5月23日的专访《赎罪:我想告诉这个核电厂林立的国家》。
2014年3月,习近平主席在海牙国际核安全峰会上首次阐述中国核安全观时强调,“荷兰哲人伊拉斯谟说过,预防胜于治疗。近几年,国际上发生的重大核事故为各国敲响了警钟,我们必须尽一切可能防止历史悲剧重演”。2011年3•11福岛核事故不仅仅是日本人民的一次重大核灾难,而是已成为全世界核电界需要深刻反思反省的教训。
最近,笔者偶然读到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年11月出版的《核电员工最后遗言——福岛事故十五年前的灾难预告》(以下简称《福岛灾难预告》),本以为它是一本“文学类”读物,可仔细读来发现,这竟是一本极为难得的、来自实践的“核电科普教材”,对当下国内的“核电科普宣传”以及“如何安全发展核电”具有极其重要的警示意义。因为在此书中,来自日本核电业内、具有丰富实践经验(实际参与建厂、在核电现场工作)的三位专家在福岛核事故前(1996年)和核事故后(2011年)站出来“现身说法”,详细披露了很多我们之前没有认识或没有充分认识到的“核电站在实际建设、运行维护、关闭后必然面临的种种安全问题”,以及“核电站不同于其他任何产业和工程的独有的安全隐患”。只有对这些问题予以足够清醒的认识和高度的重视,我们才有可能做到“防止历史悲剧重演”。
一、“以核电为生”的日本专家为何“自我颠覆、揭发内幕”
1、三位现身说法的日本核电专家是何许人也?
一是国家认定的设施配管一级技师平井宪夫,20多年参与核电建设及维修工作,曾工作于东京电力的福岛第一和第二核电站、中部电力的滨冈核电站、日本原电敦贺核电站、东海核电站等,主要负责监督定期检查时的配管工程,1996年12月因癌症病逝、享年58岁,生前创立了“核电被曝劳动者中心”。
二是美国GE公司前原子炉设计师菊地洋一,于1973年3月~1980年6月参与日本东海核电2号机、福岛第一核电站6号机的设计建造,2003年给台湾核四工地评出难堪的“三分”,2006年再次造访核四工地拜会台湾中央研究院李远哲院长和时任台北县长、现公共工程委员会主委李鸿源,传递核安观念。
三是前东芝核电设计维修工程师小仓志郎,曾在东芝公司原子炉(即反应堆)设计部门工作长达35年,在福岛第二核电站担任维修及处理核电问题长达30年,参与福岛第一核电站1号和2号机组的机械设计,并与美国GE公司协力工作。特别要说明的是,福岛第一核电站的2~6号机组的乏燃料池的设计皆出自小仓之手。早在福岛事故前,就多次以笔名发表文章、提醒日本人核安全的重要性,其中2007年公开发表《在核电厂林立的国土上无法打自卫战争》,是全球核电业界第一次有内部工程师站出来、明明白白地指出核电最致命的弱点——储存乏燃料的冷却池的危险性不小于原子炉。福岛核事故后,小仓志郎第一时间出面告白,在日本造成很大轰动,成为日本媒体最倚重的在核电厂工作的第一线专家之一。
2、“以核电为生”的他们为何要“颠覆”自己的饭碗?
与欧美一样,日本也是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大规模建设核电,截至福岛核事故发生前,日本55座核电站已经有1441堆年的运行经验(我国截至2014年底只有177堆年的运行经验,仅为日本的12%)。令人意外的是,在福岛核事故之前,以管理严格、技术先进著称的日本,竟然有多次核电站安全事故发生,甚至1991年2月在美滨核电厂险些酿成切尔诺贝利那样的大事故!
数十年深耕于核电产业、“以核电为生”的三位专家为何要“颠覆”自己的饭碗?
平井宪夫——“有许多参与核电设计的发表过很多评论,却没有像我这样实际参与建厂、在核电现场工作的人站出来讲话过。如果不知道工程现场情形的话,是无法得知核电真相的”。“我接受了一百次以上的体内辐射污染,最后得了癌症。我曾经畏惧即将到来的死亡,但我的母亲鼓励我,没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情。因此我决定在死前站出来,把我知道的真相全部公诸于世”(《福岛灾难预告》P52和P32)。
菊地洋一——“我们可是费尽心血,集结我们最顶尖的智慧与能力盖出了这些核电厂呀!但现实是这些玩意到处是缺陷!我奉献青春而建立起来的日本新能源,现在我则拼命地想把它停下来。因为我知道,事情发生以后都已经太晚了”(《福岛灾难预告》P77)。
小仓志郎——“我之所以豁出去以真名献身,是有感于自己终生致力的核电,居然成为加害民众的机器,还造成永远不能居住的土地,我原本写《在核电厂林立的国土上无法打自卫战争》就是为了破除某些人对于核电安全的幻想,也希望能废止核电,算是以核电为业的我的一种赎罪。福岛核一事故造成这么大的灾难,每天还在释放大量杀伤力很强的辐射线,我都已经69岁了,再不站出来讲,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都已经来不及了”(《福岛灾难预告》P145)。
其实,早在1996年,平井宪夫就为核电站的安全隐患奔走呼号,“我想请求各位,每天一早起来,仔仔细细地端详自己的孩子或孙子的脸庞,再想想国家积极发展核电的政策到底有没有问题?特别是位于地震带的日本,不只核电厂事故,还必须提防大地震带来的影响。再这样下去,早晚会发生无可弥补的悲剧”;2004年震惊世界的超级地震——南亚大海啸发生后不久,即有一位东京大学教授在NHK指出“日本位居从阿留申群岛一直延伸到台湾的一个大型地震带,也可能发生这么大规模的地震”,然而却被认为是“危言耸听”;2007年小仓志郎发表《在核电厂林立的国土上无法打自卫战争》……尽管十几年来关于核电安全警告频频,但因种种原因未得到应有的重视,终于在2011年发生了“无可弥补”的福岛核灾难!难怪,日本国会福岛核事故独立调查委员会的最终调查结果判定:福岛核事故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作为世界核电强国和核电先行者的日本,其四、五十年实践中积累的经验和教训对我国乃至全世界都是宝贵的前车之鉴。因为,日本所遭遇的种种难题并不是某一企业、某一国家的特有问题,而是现阶段的科技水平下,人类在驾驭、控制核电上还有很多无奈和空白,正如小仓志郎所言“核电不是人类能搞的玩意,太多事无法控制”。核电建设是极为复杂而庞大的系统工程,从核燃料采掘、加工、运输、核电站选址、设计、建造、运行管理、废料处置和退役等各个环节,一着不慎,都会使核辐射和核污染冲出“潘多拉之盒”。
二、日本核电专家在福岛核事故前后的认知和深刻反思
根据三位日本核电专家公开发表的文章和接受的访谈(1996年4月7日《平井宪夫与滨冈居民对谈记录——我们都被骗了》及1996年12月平井宪夫去世前的最后呐喊《我的最后告白:核电到底是什么玩意》,2011年4月15日菊地洋一赴中部电力与公司职员的谈话记录《沉默的恐惧:滨冈核电与东京的未来》及2006年《菊地洋一与李远哲院长对谈记录》,2011年5月23日小仓志郎专访《赎罪:我想告诉这个核电厂林立的国家》),其深刻反思可扼要归纳为10个方面。为了如实呈现他们的观点和理由,笔者除了将这10大反思加以小标题概括以便于阅读外,所有论述全部采用他们“原汁原味的表达”(并注明在《福岛灾难预告》中页码出处),以供读者思考和镜鉴。
1、“绝对安全”的核电设计不等于“绝对安全”的核电工程
“工程现场‘有真功夫的师傅’实在太少了。不管核电设计有多完美,实际施工却无法做到与原设计一模一样。核电的蓝图,总是以技术顶尖的工人为绝对前提,做出不容一丝差错的完美设计,但却从来没人讨论过,我们的现场人员到底有没有这种能耐……日本的核电厂设计优良,有二重、三重保护,若发生什么事故就会自动停止、绝对安全——这都是仅止于设计阶段的理论,接下来的施工、建厂才是大问题”(P20)……“1991年2月发生在关西电力美滨核电厂的喉管断裂事故,日本傲人的多重防卫系统一道接着一道失效,只差0.7秒,切尔诺贝利事故就要重现于世了!……最后调查时发现……是施工上的失误…当初建设时根本没按照原设计施工,太长的就切掉,太短的就硬拉,这些设计师意料不到的事情,却在施工现场理所当然的发生,也导致核电事故层出不穷”(P36)。
“3•11的福岛核灾发生,证明核电设计时认为‘只要有多套备用系统就一定安全’的思考根本不管用,有可能全部系统都同时损坏而无法产生功能……理想中的安全机制在现实上完全失效”(P144)。“至今的安全设计都经不起现实的考验……即使紧急柴油发动机能动,也只能维持七天,如果供电的电塔到了,外部电源七天内也可能进不来,也还是会发生炉心熔毁等核灾…想要真正维持核电安全的核电厂根本设计不出来,尤其是无法设计出商业用核电,因为要顾及各种因素,成本高到完全划不来”(P148)。
“切尔诺贝利事故发生之后,政府及电力公司一再强调‘日本的核电厂与苏联不同,我们有围阻体(即安全壳)封锁放射能所以很安全’,但围阻体其实根本无法令人信赖…通过东海二号、福岛六号的建厂过程,我深刻感受到‘核电技术的不成熟、人类的不理性’。安全无虞的核电是不可能被建造出来的……1976年,美国GE公司的三位主任在退休前辞掉工作,说‘虽说不知道何时何地,但核电一定会发生大事故,我们再也干不下去了’。结果三年后发生了三里岛事故,1986年发生了切尔诺贝利事故”(P88)。
2、核电厂最岌岌可危的工程——犹如人体血管的配管网络
“核电厂内部有交织如网、总长度达数十公里的配管,犹如人体的血管,不管是哪一种配管,只消有一条破损,就可能导致核电厂整体引发重大事故…但这些重要的配管,却处在一个随时可能坠落的状态……这些配管仅被金属零件支架固定于墙上。核电运转时,它们会不停震动,长期摇晃下来,原本金属支架将逐渐松脱,配管成为悬吊状态。在这种情形下,如果大地震来袭,较重的配管极可能不堪支撑而坠落。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呢?”(P26)
“很多人严厉批评我的主张,说‘地震来时,核电厂绝不像你所说的如此不堪一击’、‘我们对核电厂的耐震有绝对自信’、‘它坐落于坚固岩盘之上,抵挡得住8.5以上的强震’。但在我看到阪神大地震后,才第一次体会到核电厂再这样下去的确不行。核电厂承受不了地震带来的破坏,因为地震的摇晃来自上下左右,而攀附在原子炉周边的复杂配管,肯定经不起这种复合式摇晃”(P60)……“地震来时第一重点不是原子炉,反而是我专长负责的、也就是配管会先撑不住。打个比方说,大家都赞日本车品质很好,刹车很好、刹车踏板更好,但就算这些东西再好,如果内部的油管爆裂了,请问它还能发挥功效吗?原子炉也是一样”(P63)……“最好的证据就是发生在五年前的关西电力美滨核电厂事故。才两厘米的蒸汽生产机喉管断掉,竟造成了差一步就成为切尔诺贝利事故。只不过一条小小2厘米的配管,竟造成多重安全系统失效”(P64)。
“这次在福岛,现场人员亲眼看到地震来袭时,错综复杂的配管乱震乱摇、锵锵发出碰撞声响的景象。当然他们那时在逃命,没有看到最后配管损坏到什么地步。如果地震发生在正下方,到底会有多可怕?这些配管都被吊到半空中,你问GE有没有针对配管特别做耐震设计?呵,GE连这件事的负责人都没有,因为太麻烦、太费事了!当然GE会用电脑做初步计算,结果按照计算结果到了现场,才发现这里没办法装,那条配管移不了,一点办法也没有”(P82)。
3、核电厂运行维护和事故处理主要靠“人”——无法避免人因失误
“核电厂的运作其实是要靠现场有人遭受核辐射污染才能成立,什么工作都得靠‘人’去组装、调整。这次福岛核灾更证明此事,全部都得靠‘人’,机器人不但脆弱,能做的事有限,除了拍拍照,其他复杂的配管工作都还是要靠‘人’去接近高浓度辐射污染的现场才能做”(P7)。
“核电厂插入燃料棒后,只消运转一次,内部就充满放射性物质…包围在重重护具底下的人们,必须在畏惧辐射污染的高度心理压力下工作,因此绝对无法维持好的作业品质…就拿最最基本的锁螺丝为例:我在作业前一定会告诫工人‘锁对角才会紧,辐射才不会外泄’。但他们的工作场域是布满辐射的高度危险区…大家都在想着警铃响起之前赶快离开,整个心就挂念到底过了几分钟?警铃是否要响了?管它什么螺丝要锁对角……人在这种环境下绝对无法精确工作,但你想这会带来什么后果呢”(P30)。“有一次,运行中的核电机组一根位于高辐射区的螺栓松了,为了拧紧这颗螺栓,不得不安排了三十个工人,轮番冲上前去,每人只能工作几秒钟,有人甚至扳手还未拿到时间就到了。结果为了将这颗螺栓拧紧三圈,动用了160人次,费用高达400万日元”(P6)。
“许多核电专家,如果不接触现场,也不会知道核电真正危险。我是开始去巡逻核电现场,面对太平洋,看着巨大的核岛厂房,才看出核电最严重的弱点来。表面看来是自动的运作,其实全部要靠人,而机器也会有故障,像是水泵震动异常,配管发出金属摩擦的杂音等,有许多问题是计测器不会显示出来的。机器各有个性,同时也会老旧……这是只待在办公室画图的设计工程师永远也无法想到的问题。核电运转的毛病多寡,被称为是浴缸型,亦即初期和后期都会非常多,所以管理的人得随时‘动员五官’、全神注意,以因应随时可能出现的状况”(P139)。
4、核电站的安全监管——没有足够的工程经验难以胜任
“监督系统才是核电更大的问题……检查官通常都没有真功夫,只会读着整理完善的报告书,听着营运商的精彩报告,看看漂漂亮亮的场地,表面没有什么大问题就判定合格。这就是核电监督的实际状况。日本的核电厂有一阵子频繁出事,政府决定在各个核电厂里配置‘运营管理专门官’。他们负责在新厂运转前或旧厂定期安检后,发出运转许可。我之前虽然知道这些官员们并没有什么专业素养,但却在某个场合知道了更惊人的事实……一位自称科学技术厅的官员当场告白‘我们的部门害怕去核电检查会遭遇辐射曝晒,所以从不派自己人去现场检查,总是找些农业部的职员去监督’……这些由‘核电门外汉’发出运转许可的核电,真得能信赖吗”(P23)。
“这些徒有虚名的检查官之下有一个叫‘原子力检查协会’的单位……都是从经济产业省退休下来的官员。他们都来自核电之外的领域,却拥有检查核电所有工程的权限……他们根本不懂检查,却拥有莫大权限,所谓的检查,只不过是去现场看看罢了!而协会之下是电力公司……在制造商之上的检查组织是外行,其下的工程承包商也是门外汉,因此发生核电事故时,除了核电制造商以外无人能清楚掌握状况。我从在职时到辞职后一直主张,政府必须组织一个完全独立的第三方机关。经济产业省是推进核电的地方,必须组成一个与他们毫无利害关系的组织,并找些有真功夫的配管或机械组装的老师傅当检查官,因为他们一眼就能看穿哪里有焊接不良或偷工减料。但是讲了再讲,政府的政策依旧没有改变”(P25)。
“技术官僚们实在应该停止纸上谈兵的安全对策,也不应听信电力公司的片面之词。必须用双眼去看、双手去摸,把自己的亲身感受直接传达给国民认知,才是当务之急。不要到事故发生后才一再重复‘我们已指示电厂必须采取更安全、更慎重的对策’。这种文字游戏已无法取得国民信任”(P27)。
5、核电站关闭和拆除谈何容易——“请神容易送神难”
“如果说世界上竟有一种只能开工运行却无法关闭停产的工厂的话,那大概就是核电厂了。因为核反应堆只要一开始运行,这个持续高热的放射性怪物就如中国民谚所说的‘请神容易送神难’——停产、封堆、冷却等,都需要花费极高的成本。例如,一个核电机组停机封堆之后,至少需要使用外来电力帮助它持续冷却50年以上”(P7)。
“(日本)在引进核电前,根本就没有检讨过废炉、拆除及废弃物处理的具体方案……政府原本只打算运转十年就要关厂,但是在1981年福岛核电厂一号机组运转满十年之际,电力公司才第一次体会到原来核电机组的废炉、拆除有多困难……这个充满辐射能的原子炉,拆除核电厂不但要花上比建厂时多出数倍的金钱,也无法避免大量的辐射曝晒。原子炉下方的高污染区,每人一天只能待数十秒,这该怎么进行作业呢?拆除方法在会议桌上怎么谈都行,但实际执行作业的是工人,他们将遭受大量辐射曝晒。因此,如果厂内的辐射不降到零,拆厂是不可能的……日本国内有很多超过30年的老旧核电厂,政府不知道处理方式,只好任由它们继续运转下去,真是令人担忧”(P43)。
“为何原子炉无法轻易废炉或拆除?……核电厂只要插入燃料棒运转过一次,整座核电厂就会变成一个大型放射性物体。废炉、拆除,谈何容易?就算是放机器人进去作业,也可能因为放射能而短路。世界上许多先进国家‘关闭’核电厂,只是把发电机关掉、取出核燃料棒。但真正的重头戏从这里开始:为了不让机组内部的机件生锈、造成辐射外泄,就算不再发电,也必须把水导入循环系统,维持机械运转。当水造成配管磨损,或者零件损毁时也必须修补,以免辐射外漏。这些作业必须持续到核电内部的放射性完全衰退为止。电力公司真的会完善这些毫无经济效益的废核电厂吗?他们从来不思考老旧核电厂的处理方式,只会一味计划增设新的核电厂。我不得不说这个国家真是疯狂!”(P44)
6、无法处理的核废料——我们留给后代的“永远的噩梦”
“核电厂运转后,每天都会不断地产生放射性废弃物…所谓的低阶核废料也有待在核废桶旁5个小时就有生命危险的剧毒物质。一开始,电力公司还把低阶核废料丢进海底……我常常想,这些铁桶丢入海里不到一年就会锈蚀,里面的核废料不知变怎样了?附近的鱼呢?生物呢?现在,日本把低阶核废料全部拿去青森县的六所村核燃料基地存放。政府预计在那里埋三百万桶核废料,管理三百年。但是谁能预料三百年后铁桶会变怎样?三百年后管理这些废弃物的业者还存在吗?”(P45)
“高阶核废料必须与玻璃一起固化,并封闭在坚固的金属容器里。人类只要站在容器旁2分钟即可死亡。接着必须冷却这些持续散发高热的核废料30~50年,等温度降低后再把它埋入几百公尺深的地底,存放一万年以上!也难怪世界各国都找不到高阶核废料的最终存放场……核电厂本身在停机后也将变成一庞大的放射性废弃物。如果想把核电厂拆除,就等于将出现高达数万吨的放射性废材。我们连一般的产业废弃物都不知道要丢在哪里,这些核废料到底该怎么办?”(P46)
“再请各位想想那些需要看管上万年的核废料。管理核废料也需要电力和石油,到时能源的总使用量必定超出核电所产生的能量。而且负责管理这些东西的不是我们,而是往后世世代代的子孙,这到底算哪门子的和平利用?”(P51)
7、核电既不清洁也不低碳——即使不发生任何核事故
“核电厂大多在冬季进行保养,保养结束后,几十吨的放射性废水会直接排入大海,而在平时正常运转时,也会有每分钟数十吨的大量废热水被排进海洋。但政府和电力公司却总是满口保证核电绝对安全,久而久之国民也对核电造成的环境影响变得漠不关心。工人穿过的防护衣必须清洗,这些废水全部被排入大海。排水口放射线高的惊人,而渔民却在那附近养鱼……在不被大家察觉的情况下,日本的海洋正持续遭到辐射污染”(P31)。“在此之前,我以为要发生像切尔诺贝利事故般的核灾才会对人体健康造成伤害,但其实核电平时放出微量的辐射线也会有问题。事实上核电厂的烟囱、冷却用海水里都含有辐射物质”(P142)。
“第一次在核电厂上班的工人,必须接受约5小时的放射性管理课程。这个课程最大的目的就是消除内心的不安。他们绝不会坦白说核电厂到底有多危险,只会一再强调有政府严格管理、务必一切安心这些话……当然不只限于核电内部,电力公司也常在社区内推广这种‘核电绝对安全’的教育…久而久之人们慢慢就会被洗脑,变成只会担心‘没了核电,我们将无电可用’。这二十年来,我以现场负责人的身份,为新进员工执行这个更胜于奥姆真理教的洗脑教育,都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核电工人总是对核电安全自信满满,就算身体变差也不认为与核电有关。因为他们从不知道放射能的真正恐怖。每个工人,每一天都持续遭受辐射污染,而负责人的任务就是隐瞒这些事情,不让本人或外界知道这些资讯”(P33)。
“经常被拥核人士挂在口头的,就是核电有助于降低二氧化碳排放……虽然核能发电时不会产生二氧化碳,但从发电所有的连串过程中检视,不但会排放的二氧化碳相当多,甚至是一种热效能相当低的发电方式,至多只能使用到40%的能源,其他能源都被排入海中或丢弃。水里面蕴含相当多的气体……核电会把热水排到海水之中,直接使海水温度上升,结果排出更多的二氧化碳”(P94)。
“核能从开采铀矿到浓缩处理及燃料加工、废液及废土处理,都需要非常庞大的化石燃料。另外,涉及使用后的燃料及高放射性废弃物长年放置、为求安全保管必须动用化石燃料的数量,都是难以估计的庞大,我们等于在盖一座不管是建设或维护都需花费巨资的二氧化碳产生物体”(P96)。
8、被忽略和淡化的更危险之地——核电站的燃料冷却池
“福岛核灾最受世人瞩目的是四号炉的乏燃料池的问题,因为屋顶爆破,燃料棒完全暴露在大气之下,这是历史上空前的大事件。用过的燃料棒仍会继续放出辐射能,以往用过的燃料棒未曾如此直接跟大气接触……因为核燃料再处理工厂的储存池已经爆满,日本各核电厂的用过核燃料已经无法再运过去,只能在厂区就地储存……取出的用过燃料棒没地方放,无法换新棒,只好增加冷却池的储存密度,但这仍有极限……现在全世界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真正解决核废料最终储藏问题……核废料之间的储存距离非常重要,否则很容易发生临界现象,不要说从上方故意丢炸弹或飞弹袭击,单单是燃料棒吊上吊下更换时不小心掉落的风险,或单纯只是在冷却池旁边有作业人员不小心将重物掉到池里,都可能压到燃料棒,让燃料棒破损而造成核反应,池里的燃料棒密度越高,发生事故的可能性就越高”(P134~137)。
“燃料冷却池等于是毫无遮掩的原子炉,而所有核电厂房从一开始就没有假定燃料冷却池会发生核反应,所以池内外都没有能阻止核反应设备,一旦发生核反应,完全束手无策”(P143)!
“用过核燃料的危险性以及发生核灾的可能性是全世界共同的,现在福岛四号炉的燃料冷却池的危机,已经告诉大家用过核燃料的危险甚至超过原子炉,人类只有停止核电,才能免于遭致命攻击的危险,否则拥有核电,等于自己脖子上挂很多炸弹的自曝恐怖分子,等于自己装了核弹,而按钮却在敌人手里,根本没有国防、防卫可言。你要防卫的敌人难道是超级善心人士、故意不去攻击核电厂弱点?这道理普通人都懂”(P149)。
“为何至今没人强调用过的核燃料甚至比原子炉本身还危险呢?我不清楚这些核电专家到底是知情但故意不说、企图让世人的注意力避开最危险的燃料冷却池,还是有些核电专家本身不在乎这个问题、只在乎原子炉本身。不过所有电力公司针对市民的宣传册子,的确都故意不提核岛厂房里还有如此危险的燃料池”(P138)。
9、日本政府是明知故犯的帮凶——没有完整的疏散计划、枉顾公众健康
“(1995年)阪神大地震后,政府发表了一个令人哑口无语的结论‘不管是任何地震,发生在任何核电厂都不会有问题’。据我所知,早期核电厂根本未认真考虑过地震问题,政府一口咬定不管是新旧核电厂都不会有事,实在太过荒谬”(P27)。
“那所谓的核灾应变计划又是如何?政府的紧急疏散区域不过是核电厂的半径八公里或十公里,除此之外的区域就毋须应变吗?这实在是把国民当傻瓜的愚民政策。政府应看清现实,如果要运转核电厂,就应向国民发表完整的疏散避难计划,使每个人都能心安……政府和电力公司有义务告知国民,核灾发生时要如何应变,事故可是不等人的”(P51)。
“何时该避难?……所谓的防灾计划都是官僚关起门来自己写的,县政府也只是承袭那套做法而已。所以防灾计划完全没有效用!因为它从最基本的地方就开始错误了”(P69)。
“小孩子对辐射的敏感程度多出大人数倍,但日本的规定却不分大人小孩,只要不到50毫西弗,孩子们就必须持续待在辐射环境下。有看过这么愚蠢的防灾计划吗”(P70)?
“(福岛核灾后)最无法忍受的是日本政府提高一般民众、不论是大人小孩的辐射剂量容许度到令人难以相信的程度,现在福岛全境根本比以前我们在核电厂穿了防护服、面罩、四层手套、全副武装才能进去的区域,辐射污染还严重,我觉得整个福岛核一附近根本无法住人了”(P145)。
10、核电的宿命——透支未来的贪婪,对抗不了的天灾
“这次福岛核灾距离上次切尔诺贝利核灾有25年,下次此类大规模核灾或许不用再等25年,因为即使被认为有沉重厚实不锈钢包裹的原子炉,也会随岁月而劣化,设计初期可能假定要用30或40年,但事实上运转下来,因为冲击或震动造成的金属疲劳,螺丝、管线等许多部分都劣化,需要不断更换,尤其是高分子材料部分如橡胶的更换需求尤其频繁。可怕的是,原子炉本身虽说是如多重钢体、不锈钢之类的金属会随着逐渐延伸变薄才坏掉,亦即所谓‘延伸性损坏’,但遇到中子,不锈钢等金属却会变成如玻璃般突然全部破碎,劣化却没有延伸之类的前兆,从外面看不出来,因为中子已经把钢铁内部的结晶脆弱化,所以要诊断原子炉的寿命非常困难。关于原子炉,无法知道的事太多,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什么,都只能从计测仪器来推断,但许多事是仪器测不出来的,这也是核电的宿命,是其他产业所没有的现象”(P147)。
“人类研究核能几十年来都是只想维持核反应而已,却不管核反应之后还会产生其他的副作用,像是燃料棒里铀238本身不反应,却会吸收核反应时产生的中子而变成剧毒的钚,半衰期长达二三万年。这些问题在我学原子能的60年代没人注意到,而现在即使注意到,也还是无法解决的致命问题。人类根本没有资格用核电,那是透支未来的做法”(P148)。
“坚持发展核电厂的人与一般人想法最大不同之处,是我们老百姓都已经意识到天灾随时会发生,而人类无法与这些超出预期的巨大天灾相抗衡。力主发展核电的人认为,科技战胜一切,结果到头来政府及电力公司的人都被教育成一种想法:如果再度发生切尔诺贝利核电厂这样的意外,只能当作是陨石撞地球一般不可抗的天灾,谁也没办法来担当这样的责任,这种微乎其微的意外,不算是工程安全事件,也没有人应该为此负责。这就是他们的认知”(P93)。
三、日本核电专家的深刻反思带给我们的重要警示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按照习近平“必须尽一切可能防止历史悲剧重演”的要求,我们必须高度重视并充分吸取福岛核事故以及之前日本核电站各种事故所折射出来的种种经验教训,真正贯彻落实党中央国务院“确保安全”的核电发展方针。
福岛核灾难及日本核电专家的深刻反思带给我们的重要警示至少有以下四点:
1、核电产业要严格自律——任何时候也不能将自身的经济利益置于公众利益之上、不能为追求经济效益而降低安全标准。福岛核事故的祸根不是天灾“海啸”和“地震”,而是“人祸”,是日本核安全监管机构即原子能安全保安院(NISA)和东电公司触及了核安全文化的“红线”——将自身经济利益置于公众安全利益之上。东电公司一直抱着“核电站是安全的”侥幸心理,强力反对执行新的安全标准,并得到了NISA的默许。这一教训需要我国核电产业界和监管部门高度重视。
2、国家核安全监管部门要恪守“安全至上”的原则——绝不能搞“安全性让位于经济性”或“在安全性和经济性中找平衡”。国家核安全监管部门肩负着核安全的国家责任,要切实履行“安全至上”的监管责任、切实提高核电监督检查能力,确保安全评审不受任何来自经济部门、企业商业利益、地方政府的影响和干扰,确保重要安全事项的真实性。“核电安全发展与经济代价该如何平衡”不是核安全监管部门而是国家宏观经济决策部门应该考虑的事情。
3、核电科普宣传必须实事求是——绝不能“只报喜不报忧”,对核电站现存的一些致命问题和可能危害总是回避和淡化。绝不能把当前核电发展的障碍归结为“公众不懂核电、公众科学素养低”。对于公众关心的“核电全产业链各个环节对人们健康和生态环境到底会有哪些影响”,要实事求是地回答,不能给公众以“原子弹是烈性白酒、核电是温和啤酒”之类的错误概念,不能回避世界各国至今尚无法解决的核事故后核污染控制、放射性核废料的永久安全储存等重大难题,不能把无穷无尽的麻烦留给子孙后代。
4、中国核电发展要有整体规划和区域合理布局——对于敏感地区和战略核心地带的核电项目决策必须慎之又慎。核电产业是庞大而复杂的系统工程,产业链前端(天然铀资源的勘探储备)、中端(核电机组建设)和后端(核废料处理和核电站退役)要有整体规划,核电设计、制造、调试、运行、管理维护、事故处理等各方面的能力要协同发展。同时,敏感地区和战略要地的核电站项目在决策时要慎之又慎,要从“一旦出事会有什么后果、国家要付出多大代价”来权衡,而不是从地方能源需求和投资需求出发。(【作者,王亦楠,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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