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转绿：一场事先张扬的“明谋”

苹果在价值观上经历了一次变革，公开讨论并创造更为可持续未来的计划已经成为苹果新的DNA，通过布局可再生能源、可再生材料、绿色金融工具，苹果多管齐下，构建了领先世界的碳中和版图。

撰文|饮马流花河

出品|零碳知识局

2020年10月14日，对“果粉”来说是黑暗的一天。随着iPhone12系列的发布，苹果宣布不再在包装盒中附赠充电器。

苹果的这一举动引发了消费者的强烈不满，社交媒体上骂声一片，在巴西市场，圣保罗州法院裁定苹果在该国销售的新iPhone必须配备电池充电器，并对苹果开出了1亿雷亚尔（约合1.35亿元人民币）的罚单。

而面对汹涌的“民意”，苹果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取消随机附赠充电器，节省了约55万吨的铜、锡和锌矿石，这些矿石的采炼会造成环境污染并排放大量二氧化碳。

言外之意，苹果此举不是为了压缩成本，而是为了环保、为了零碳、为了我们的美好家园。

在当年的联合国气候峰会上，苹果ceo库克发表了雄心勃勃的演讲：“我们要到2030年实现整个供应链和产品使用的碳中和，比联合国设定的目标早了20年。”

作为最具创新精神和全球市值最高的公司，苹果的碳中和行动和目标一枝独秀，走在了所有人前面。

可早年间的苹果并不是绿色的。2007年，因iPhone存在危险化学品泄露问题，绿色和平组织就曾将苹果公司评为“最不环保的企业”。

自此之后，绿色和平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住了苹果，2011年4月该组织发表研究报告，指责苹果过于依赖煤炭，将苹果评为“最不环保数据中心运营商”。

中国的环保组织同样因为苹果放任供应商排放污染物，导致供应商附近居民区人口的癌症患病率提高控诉苹果。

在刚刚进入21世纪第二个10年的时候，苹果开始在手机领域一骑绝尘，但化石能源依赖、富士康血汗工厂、供应商污染等问题也让这家科技巨头深陷舆论泥潭。

而转眼到了2015年，苹果就被绿色和平组织评为全球最环保的科技公司，在近几年各大环保组织和媒体的ESG或气候行动榜单上，苹果的分数都高居榜首，“黑苹果”变成了“绿苹果”，这一转变是如何发生的？

库克维新

除了环保组织的敲打，苹果的转变和全世界对气候问题的关注息息相关。

时间倒回2014年，《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缔约方会议已经举行过二十次，特别是在2015年，著名的《巴黎协定》通过。

气候问题已经从边缘走向主流，这些转变发生在政府间、商业界、金融界，以及社会的方方面面，碳中和已经成为全人类共识。

在巴黎气候峰会揭幕当天，比尔-盖茨发起成立了能源突破联盟(The Breakthrough Energy Coalition)。

该组织囊括了Facebook创始人兼CEO扎克伯格，前索罗斯基金管理公司主席、社会活动家索罗斯、亚马逊创始人兼CEO贝索斯等，以及来自中国的马云，沈南鹏，张欣，潘石屹四位企业家。

正如盖茨在《气候经济与人类未来》所说：“这是一个巨大的经济机遇，建立起零碳产业的国家，无疑将在未来几十年里引领全球经济。”

机敏的苹果同样嗅到了时代的变迁。碳中和已经不再是一句空话，而是可以实实在在转换为品牌价值甚至可以布局相关产业打造新的业绩增长点。

在乔布斯时代，苹果向来喜欢将其计划保密直到合适的时机。这种DNA在库克上任后开始“变异”。

接过乔布斯火炬的库克在环保和碳中和方面是个十足的强硬派，他曾表示：“不解决气候问题的长期后果是巨大的,”“我认为任何人都不能夸大这一点。”

库克在纽约一次商界和政界领袖的聚会上称，气候变化问题与苹果的员工和客户产生了共鸣，这就是该公司近年来从环保落后者转变为绿色领袖的原因。

2013年5月，库克聘请曾任美国环境保护署署长的丽莎·杰克逊(Lisa Jackson)来帮助苹果公司实现可持续发展。

彼时，这位有近三十年环保工作经验的黑人女性刚刚向奥巴马政府提交了辞职信，理由是她不同意奥巴马批准有争议的Keystone XL石油管道的计划。

丽莎·杰克逊在环保方面的成就和坚定立场令库克折服，库克将她的角色描述为苹果供应商绿色倡议的“监督者”，两年后，苹果公司任命她为环境、政策和社会倡议副总裁。这次晋升也给她带来了新的责任，除了环境监督还包括全球政府事务、教育、无障碍和社会问题。

在杰克逊的引领下，苹果开始频繁参与气候政策和环保措施的制定，向各国政府建言献策。

※苹果历年气候政策游说行动

苹果的可持续目标和实现路径也逐渐清晰，杰克逊将其分解为三个关键领域：气候变化、资源和智能化学。

※苹果的碳中和路径

具体在碳中和策略上，一共包括5个方面。一是采用低碳设计，使用更多可再生材料制造产品；二是提高能源效率；三是使用可再生能源，苹果会逐步推动整个制造供应链上的合作伙伴转用100%可再生电力；四是减少直接排放、五是投资碳清除项目。

在她的努力下，苹果开始主动披露碳足迹，先后加入RE100和SBTi科学碳目标，一跃成为美国最大的可再生能源购买企业。并且在2020年在自身运营范围实现了100%的可再生电力供应，达成碳中和。

※苹果历史碳排放及未来预测

苹果的目标是到2030年实现全部产品足迹碳中和的目标，为此要做到比2015年减少75%的碳排放，并投资优质碳清除解决方案来处理尚存的排放量。

在最近的一次专访中，库克承认，苹果在价值观上经历了一次变革，现在公开讨论创造更可持续未来的计划，甚至欢迎这些想法被借鉴的可能性，不再像以往那样保守。

“肮脏而细致的工作”

消费电子行业平均77%的排放都来自供应链，包括微软、谷歌在内的科技巨头很早就在自身运营方面实现碳中和，但在供应链减碳上的表现却差强人意。

绿色和平组织将这种形态称为“外包的碳排放”或者“隐身的碳排放”，意思是科技巨头通过将落后产能转移到发展中国家，规避了碳排放的责任。换言之，其在供应链（范围三）减碳方面并没有制定清晰的目标并采取实际减碳行动，而苹果却不同。

上任前，库克是一名在苹果公司工作了 13年之久的老兵，在运营部门专注于供应链和工厂管理的细节、采购材料并确保苹果提升效率。许多苹果用户攻击他不是一个好的产品经理，但他在供应链方面的努力无可指责。

多位了解苹果在华政策的人士曾透露，来自加州的苹果工程师，与中国零部件供应商CEO见面，然后向CEO提出各种技术性问题，直到他们答不上来，这种情况很常见。

这种无限向下追溯的工作风格，可以让苹果全面掌握供应链的成本、设计和量产等各个环节可能出现的任何问题。

一位前苹果高管称，这种做法直接源于库克，即使对每台设备中成本不到一美分的铆钉，库克也绝不会放过。

以2023财年为例，苹果的净碳排放（范围123）为2030万吨，其中来自供应链上的产品制造过程占到65%。

因此，碳中和对于苹果来说意味着环保高效的供应链，符合高标准的可持续发展的产品，并在整个行业树立一个榜样——库克将苹果在供应链上的努力描述为“肮脏而细致的工作” 。

2015年苹果启动了供应商清洁能源计划，助推供应链脱碳。

自2019年起，作为Apple《供应商行为准则》的一部分，苹果要求供应商定期确定排放源，测算他们范围1和范围2碳排放，并在必要时将这些信息提供给Apple。

通过了解供应商碳排放的来源和排放量，苹果开始将大量资金注入供应链，帮助供应商制定行动计划实现脱碳。

到2022年10月，苹果给供应商下了“最后通牒”，敦促供应商到2030年实现Apple相关足迹的彻底脱碳，包括与生产Apple 产品相关的所有范围1和范围2排放。

苹果宣布，之后每年供应商与 Apple 相关业务的脱碳工作都会被评估，供应商的脱碳进展将成为苹果在授予未来业务时的重要考量标准。

在苹果的帮助和激励下，截至2023 年3月，公司在全球范围内250多个供应商已承诺使用100%可再生电力生产Apple产品，其中68个都是中国供应商。

※苹果供应商清洁能源使用情况

供应商清洁能源项目承诺的清洁能源总计已超过20GW，其中近三分之二已经投入使用。

2022 年，Apple供应链中由供应商采购的和已投产的 13.7GW可再生能源项目产出了2370万兆瓦时的清洁电力，避免了1740万吨的碳排放，比2021年增长了23%之多，是2020年的两倍多。

寻路中国

2011年库克正式接替乔布斯出任苹果CEO，将苹果的工厂从美国迁到了中国，并在中国锻造了高效的供应链体系。

※苹果产品在中国制作所占份额

来源《金融时报》

据《金融时报》报道：目前苹果超过95%的iPhone、AirPods、Mac和iPad都是在中国制造的，2022年苹果大约有740亿美元的营收来自中国市场，占总营收约五分之一。

对于供应链排放占比65%的苹果来说，中国既是崛起的关键也是苹果碳中和最大的包袱。库克来华访问也曾多次提及苹果在中国的清洁能源项目进展。

2021年以前，中国还并未开放绿电交易，苹果主要通过投资可再生能源项目获取绿电，帮助在华供应商减碳。

主要模式为：苹果从风能或太阳能开发商那里购买可再生能源，得到一笔绿电额度。然后苹果用这些额度来抵消运营过程中的碳排放。

2015年4月苹果在中国四川阿坝州建立了第一个太阳能发电项目，建设了两个 20 兆瓦的太阳能农场。

同年，苹果还与中环、SunPower及其子公司一起合作，在中国内蒙古设立三家中外合作经营企业，合作经营在内蒙古武川、苏尼特、赛罕三个新能源光伏电站项目。三个项目初始合作规模分别为100MW、50MW及20MW。

2016年，苹果入股金风科技出手布局风电，一位接近金风科技的人士告诉零碳知识局，金风转让了4个风电场30%的股权给苹果，对应比例的绿电帮助苹果实现了中国门店100%用电绿色化。

该人士表示：苹果在绿色供应链以及环保方面的起步比较早，形成的绿电体系也非常完备。对于跨国企业而言，往往他们的绿电需求起源于自身产品的认证以及大型集团企业参与SBTi科学碳目标的需求。

而苹果所执行的行动是相对自发的，更为循序渐进，使用的路径也更贴近中国的绿证与绿电国情。

金风与苹果在多方面探讨绿电的解决方案，而非仅仅通过绿电买卖的方式，在合乎各类标准的前提下，可示范性与参考价值也更高，从更为长远的实践跨度上达到了绿电降本增效的效果，实现了更多的品牌价值。

2018年苹果斥资三亿美元推出中国清洁能源基金（China Clean Energy Fund），寻求可再生能源领域的投资机会，该基金用于在中国投资和开发总计超过1千兆瓦的可再生能源，帮助供应商减碳。

截至 2023年3月，该基金已投资超过650兆瓦的可再生电力项目，这些投资已投入使用近 100%。

在苹果的扶植下，果链上的中国供应商开始大比例使用绿电和购买绿证，欣旺达、蓝思科技、京东方，等供应商，在2017年就向苹果承诺，将在2018年年底前在苹果相关产品的生产制造中采用100%可再生能源。

目前，京东方自持光伏电站612兆瓦，每年可提供绿色电力约8亿度，减少二氧化碳排放约55万吨/年。

立讯精密光伏总装机达20.63MW，采购绿证239,651Mwh，通过绿能基金投资获取绿能属性电力15,296Mwh，直购绿电29,304.23Mwh，合计减少温室气体排放177,871.63吨二氧化碳当量。

金风科技旗下子公司金风零碳告诉零碳知识局，目前金风有在帮多家苹果供应商进行过国际绿证的使用和注销，包括双鸿电子吴江电子蓝思科技等，并积极地帮助这些供应商进行绿电转型，从国际绿证转型为国内平价绿证，在国内认可度更高，同时也更符合苹果在中国的要求。

当然，苹果的供应链碳中和目标绝非一蹴而就，据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分析，目前苹果的两家主要供应商台积电和富士康仍然有高达90%左右的电力是来源于不可再生能源的，火力发电是富士康最主要的电力来源，台积电的绿色电力也只占到总耗电的9.2%，还需要继续推进绿电替代。

玩转绿色金融

苹果还是美国最大的绿色债券发行人之一，也是美国第一家发行绿色债券的科技企业。

2019年11月，苹果公司发行了22亿美元的绿色债券，用于减少运营和整个产品周期中的碳排放。

加上2016年和2017年的15亿美元和10亿美元的绿色债券，总计47亿美元。充足的资金池给了苹果设立远大目标的底气。

通过绿色债券募集资金不仅可以投资能够可再生能源发电项目，还可以投资碳捕集以及环境研究和创新项目。

据《苹果绿色债券影响力报告2022》，47 亿美元绿债中已有超过 32 亿分配完成。

其中，2019 年的 22 亿美元绿色债券，已分配了 7.06 亿美元，支持了 59 个清洁能源和绿色技术项目，新增可再生能源装机707MW，减碳1358 万吨二氧化碳。

※2019年苹果绿色债券分配情况

除了发行绿色债券，2019年苹果开展了与中美绿色基金的合作，设立一亿美元专用基金支持供应商的能源投资和转型，包括为供应商提供减排方案设计和提供前期资金，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供应链碳中和的资金压力。

2021年，苹果与高盛公司、国际基金会合作推出了restore found 基金用于碳清除项目，已完成超一亿元的项目投资，今年又扩充了2亿美元，预计2025年清除100万吨二氧化碳。

这项基金的独特之处在于，苹果要将碳清除这项工作变得有利可图，实现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的双重回报。

另外，在铜、锡、金等材料方面，2022年苹果已出货产品中可再生材料的使用比例已经超过22%。

自2015 年以来，苹果总碳足迹已缩减了超过 45%。通过布局可再生能源、可再生材料、绿色金融工具，苹果多管齐下，构建了领先世界的碳中和版图。

库克说：我们实际上并不经常回顾历史。我们始终专注于未来，并试图感觉自己处于起跑线上，可以真正做梦并拥有不受过去某种方式限制的大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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