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基础崩塌，欧洲碳中和怎么搞？

随着中右翼的欧洲人民党(EPP)变节，欧委会主席冯·德莱恩推行的绿色协议受到了越来越多的攻击，从德国阻止燃油汽车的淘汰，到法国推迟可再生能源立法以获取对核能的让步，欧盟的碳中和行动放缓。

撰文|饮马流花河

出品|零碳知识局

随着中右翼在气候问题上改变立场，欧盟的气候联合体正在崩溃。

由气候变化引发的危险高温正威胁着成千上万人的生命，但越来越多的欧洲政治家希望暂停绿色协议法案（European Green Deal）的制定。

过去几年里，作为气候领域行动最快的经济体，欧盟在选举乌苏拉·冯·德莱恩的大联盟的基础上，通过了雄心勃勃的绿色立法，涵盖了能源、工业、生产和消费、大规模基础设施、交通、粮食和农业、建筑、税收和社会福利等各方面。

2019年，在欧盟各国对欧委会主席的人选争执不下时，来自中右翼的冯德莱恩杀出重围，同时获得了默克尔、马克龙、中间偏右的欧洲人民党(EPP)的认可。而她保障最低工资、决意实现欧洲碳中和等进步派立场，也让中左翼党派接受。时年60岁的冯德莱恩意外当选，被视为一次典型的“欧洲式妥协”的产物。

然而，随着明年新的选举临近，冯·德莱恩的绿色协议——旨在本世纪中叶使欧盟成为碳中和（碳净排放量降为零，也称气候中性climate-neutral）的大洲，正面临来自她自己的政治团体——即中右翼的欧洲人民党(EPP)的反对。就在此时，极端高温正在席卷南欧，西班牙南部等地最高温飙至45℃。

欧洲议会中左翼社会党人和民主党(S&D)副主席穆罕默德·查希姆说：“我们正在应对欧洲的一些极端天气，这是做出一些艰难决定的时刻。但最终，我们需要民主多数来做出决定。”

在议会和欧盟政府中，这些多数正在变得更少。在许多国家，出台更多环境法规的欲望正在减弱。

欧洲议会中的非正式联盟，包括EPP、S&D和中间派欧洲复兴团体，不仅确保了冯·德莱恩被选为委员会主席，而且多年来一直为绿色协议提供了稳定的多数。但近几个月以来，随着中右翼在气候问题上改变策略，这个联盟已经瓦解。

虽然EPP坚称它仍然支持绿色协议，但该团体已经呼吁对气候规则制定进行“暂停”，并对几项环保法律发起了激进的反对运动。

“我们确实看到了态度的转变，特别是在温和保守派中，他们在欧洲议会中由EPP代表。”意大利气候智库ECCO的联合创始人卢卡·贝加马斯基说。

问题不只出现在欧洲议会中。包括法国总统马克龙在内的几位欧盟领导人，已经接受了EPP关于气候法规制定“暂停”的呼吁。

民意调查显示，随着明年全国和欧洲选举的举行，欧洲议会和欧盟理事会可能会进一步趋向保守。

还有可能发生的是，支持绿色协议的关键角色会很快离开布鲁塞尔：委员会气候主管弗朗斯·蒂默曼斯可能在11月的大选中返回荷兰政坛。

蒂默曼斯是冯德莱恩领导的本届欧委会中的“二号人物”，分管“欧洲绿色新政”，曾于2012—2014年担任荷兰外交部长。

德国绿党欧洲议会议员迈克尔·布洛斯说，蒂默曼斯重返荷兰政坛意味着欧盟委员会“失去了绿色协议的富有远见的策划者。”他补充说：“绿色协议的成就是历史性的。它为更绿色，更公平的未来做出了许多贡献。

意大利极右翼领导人马泰奥·萨尔维尼却讽刺说：“我们不会想念他的。这位绅士已经造成了很多损害。”

绿色协议遭到攻击

去年夏天，超过60000名欧洲人因与高温相关的原因死亡，今年的情况看起来可能更糟。然而，在冯·德莱恩的任期中，欧盟的气候联盟从未显得如此脆弱。

大多数政党和政治家支持欧洲2050年的气候中性目标。但是，为实现这个里程碑所采取的措施越来越受到攻击。

去年，能源安全问题提升了对可再生能源的需求，但不断上涨的成本促使一些人呼吁减慢气候立法的进程——或者效仿美国的《通胀消减法案》，提供丰厚的补贴，而不是增加更多的新规则。

欧盟不断增加的绿色法规“是个大问题”，德国欧洲议会议员、EPP的环境发言人彼得·利塞说。“重要的是不要要求太多。”

这些呼声在春季得到了加强，当时农民党在荷兰的省选举中胜出，抗议新的排放规则。

作为农村利益的主要捍卫者，EPP发起了绿色协议中针对农业元素的抗议运动，并瞄准了欧盟的《自然恢复法》，该法是提升欧洲自然碳汇的关键。EPP认为：《自然恢复法》的气候目标与保守派以及担心对经济和农业产生不利影响的农民之间存在巨大冲突。

虽然EPP在上周未能废止该法律，但EPP成功地削弱了它,例如:完全取消了湿地恢复目标。该团体最近还设法削弱了其他法案，如畜牧场排放的新规则。

“当然，标题是EPP失败了，但如果你看看通过的修正案，显然是蒂默曼斯和左翼欧洲议会议员失败了。”利塞说，“因为他们想要的东西并没有剩下多少。”

看来，委员会对其自然法的激烈反弹深感警醒；它只提出了非约束性的目标，这也引起了EPP的愤怒。

多数派的叛变

许多欧洲议会议员认为，关于《自然恢复法》的争论是一种割裂的体现。这个问题比任何其他绿色协议立法辩论中都要激烈，EPP退出谈判，并面临传播误导性言论的指控。

利塞表示，EPP内部的“挫败感一直在积累”，他们的观点被其他团体忽视，而更严厉的措辞是“改变环境委员会精神的必要策略”。

“没有EPP，就不会有多数，尤其是在下一届议会中。”他补充说。

尽管离欧洲选举还有近一年的时间，但目前的民意调查显示，下一届议会可能会更保守，特别是右翼的欧洲保守派和改革派正在取得进展。

这意味着到明年夏天，形成对支持气候行动的多数派可能会更困难。

与此同时，今年国内政治越来越阻碍理事会的绿色立法，从德国几乎阻止燃油汽车的淘汰，到法国推迟可再生能源立法，以获取对核能的让步。

欧盟理事会也可能在未来几个月内进一步向右转。

在荷兰，新成立的农民公民运动（BBB）在今年春季的省级选举中取得了巨大胜利，原因是广泛抗议新规定削减农业排放。

7月24日，西班牙选举陷入僵局，一个包括极右翼政党的保守联盟可能会取代支持强有力绿色立法的社会党政府，右翼政党在其计划中甚至没有提到气候变化。荷兰和斯洛伐克可能在秋季跟随其后。

有些政府，如波兰，已经对绿色协议表示怀疑，“如果你把所有这些放在一起，你就有一个反对绿色新政的少数派。”欧洲议会环境委员会的主席，复兴欧洲议会议员帕斯卡尔·坎芬警告道。

雄心不再

专注于气候的政策制定者正在努力保持乐观。

坎芬表示希望EPP的“《自然恢复法》运动”不会成为“新常态”，并且，至少在明年的欧洲选举之前，各团体将能够找到强烈支持绿色协议的多数派。

一位匿名的委员会官员认为，日益严重的极端天气事件将确保无论谁当选，气候问题都会高居议程。

“关于气候变化的问题是，我们将不断面临一些恶劣后果。”这位官员说，“无论政治状况如何，现实都有办法确保做出决策。”

但是，贝加马斯基警告说，随着欧洲政坛的右倾，欧盟在20世纪20年代中期到晚期很可能会通过并实施较弱的气候措施——科学家们说这是限制全球变暖最关键的时期。

回想冯德莱恩刚刚上任时，她承诺让欧盟在2050年前成为首个碳中和的大陆。并争取到2030年将碳排放在相对于1990年水平上减少50%-55%，远高于欧盟此前承诺的40%。

除了碳中和，冯德莱恩还致力于让欧盟成为绿色产业领导者，因此将绿色协议称为欧洲的“登月时刻”。但波诡云谲的政治角力让这一宏伟目标变得迷雾重重。

从国际格局来看，自美国推出《通胀消减法案》前后，欧盟也逐渐向保守主义倾斜，接连出台《净零工业法案》、《新电池法》、欧盟碳边境调节机制（CBAM）法规，以拉平碳成本的方式增强本土绿色产业竞争力，提高碳壁垒。

作为全球碳中和的先行者之一，欧盟要在实现碳中和的过程中保持绿色产业竞争力，并坚持多边主义和支持自由贸易，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面对为实现碳中和投入巨大的政治和经济资本，绿色协议立法放缓便成为大势所趋。

“我们预计由于向中右翼倾斜，有关气候方面的雄心壮志会减少，”他说。“这将是欧洲的一个巨大问题——对其信誉和对气候行动的整体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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