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中国在做“十三五”能源规划时，美国人在做什么？

当中国的媒体还在把《能源局组建专家委员会、开门做规划落地》当做新闻来报道时，美国的能源规划早已在建模和数据这条路上探索了很多年。虽然建立在模型和数据基础上的能源规划成本很高，但是沙盘模拟不必随时改变政策，并且可赋予政策制定者更多的选项。当然美国也面临着各种利益纠葛，不过不管是尼克松时期提出汽油价格不能超过每加仑1美元，还是奥巴马提出到2035年, 美国百分之八十的能源将来自可再生能源的目标可都是数据建模的结果，否则谁也不敢说大话。【无所不能 文|曹寅】能源政策是对任何国家都十分重要的基础政策，尤其是对美国这个全球第一大的能源消费国来说。能源政策在美国是一种政策大类，具体包含法律法规、国际条约、投资补贴与激励措施，节能方针，税收和其他公共政策，政府规划及战略愿景等等。美国的能源政策是由联邦、州和地方实体，比如县决定的，美国的能源政策几乎无所不包，既有对于具体车辆油耗，电器能耗的标准，也有规划能源生产、分配和消费的议题，油气进口量的上限，还有中长期能源消费量的目标等等，一部好的能源政策不仅仅能够提高能源使用效率，改善自然环境，调控能源市场，更能够从宏观角度撬动经济增长，降低失业率，甚至影响地缘政治，因此在美国制定能源政策，是一件非常繁琐复杂的工作，而了解美国如何制定能源政策也对我国的政策部门有着相当指导意义。先谈谈美国如何制定政策，政策制定或者立法在美国是一件多部门参与的工作，涉及很多政府部门以及非政府机构和商业机构，这是一个思想和行动相互促进的循环，由问题开始，又由一个解决方案而结束。政策制定在美国一般分为以下三步：首先自然是确认问题，一般会由媒体，公众团体或者政党议员指出存在的问题，在这个过程中，一般背后都会有利益团体的影子，或支持或反对，比如步枪协会反对枪支管理政策，制药企业支持大麻销售政策，新能源企业支持光伏政策等。另外，需要确认的不仅仅是是否存在问题，更要紧的是确认问题是否应该由政府来解决，美国作为一个由新自由主义思想主导的商业社会，一向秉承着能由市场解决的问题，政府绝不插手的态度，因此在美国有很多看似不合理的现象却合法。第二步就是制定政策了，这一步待会会重点介绍，在这里想说的是，在美国，政策制定与其说是一门精确计算的科学，更像是一种互相妥协的艺术，在政策制定的过程中，各种角色都会登场，比如总统的政策顾问，各部门的官员，议员，相关的协会和团体，大公司，甚至外国政府。这些角色在政策制定过程都会提出自己的意见和方案，这些方案看上去都很有道理，有着丰富的数据，详实的案例支撑论点，但稍稍一分析，就能看到这些方案是在为谁的利益而服务了，这些角色从一开始就互相角力，直到达成妥协，由于不同利益团体的政治力量平衡一直处于动态变化中，因此政策制定过程中的波折甚至可以长达数年甚至十几年，很多即将要通过的政策很可能会因为国会改选或者总统换届而被束之高阁。最后一步才是政策审批和推行，在美国，一项政策得以通过可以有多种途径。既可以以法律的形式由国会立法和总统签字通过，也可以由总统以总统令的形式不经过立法而通过，还可以由最高法院的大法官们以司法解释的方式通过。但是政策获得通过并不意味着政策会得到实施，由于美国有着联邦和州两层司法体系，因此一些争议较大的政策在很多同执政党意见不同的州内不会施行，或者不会完全实施。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奥巴马推出的医改政策，这项政策由于争议过大，在很多州里面医改政策并没有得到100%的实施。能源政策也大抵如此，只是能源政策在制定过程中更为复杂，因为能源作为经济运行的基本要素，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利益比替他领域更多，影响更深远。一旦政策制定发生偏差，比如过于激进的可再生能源目标，或者过于保守的电力需求预测，都将对经济稳定运行带来致命影响，因此，在美国制定能源政策，尤其是宏观性能源政策是件非常具有挑战性的工作，这也是为什么美国政府及相关机构在制定能源政策的时候十分重视建模的原因。所谓建模，就是通过建立数学模型来模拟能源系统的运行，建立能源系统的模型是个相当复杂且耗时耗力的过程，首先需要确定模型的边界，亦即在多大的范围内建立模型，一县，一州还是全联邦？甚至全世界，是仅仅建立能源消费和供应模型，还是需要囊括更多的宏观数据，比如GDP增长，失业率，碳排放数据等？这些议题都需要在模型建立前确定。由于能源是相当复杂的系统，因此目前的能源系统模型有越建越大，越分越细的趋势。举个例子，美国能源部为了制定能源发展目标的政策，使用了一个叫做ENERGY2020的模型，这个模型相当复杂，仅在能源需求模块就需要上百个细分参数，囊括了几乎各种形式的能源消费需求，包括三种居民用能需求：单家庭居住，多家庭居住，农村和郊区家庭，还包括超过40种商用和工业用能需求大类，亦即三种交通用能需求（乘用，货用，野外），这些能源需求还被细分为八种能源使用方式：过程加热，空间加热，水加热，其他介质加热，制冷，照明，温度调节，电机用能等，能耗类型也被细分成各种类型，包括石油，天然气，煤炭，电力，太阳能，风力以及生物质，另外燃料也被细分成30多种燃料产品，比如乙醇，汽油，柴油等。在具体交通领域用能模型中，竟然划分为45种交通工具，包括轿车，卡车，越野工具，巴士，列车，飞机，船舶以及替代性燃料车辆等等。而在能源供应模块中，ENERGY2020模型也划分的非常细致全面，包括电力，石油，天然气，精炼油气产品，乙醇，天然气，煤炭等。如此庞大的模型，可想而知其设计和修正需要多么庞大的人力和时间，当初为了设计这个模型，承包的公司用了250人年的时间，换算一下，也就是需要500人的超大专业团队，工作半年才能做出这个庞大模型，成本虽高，但却十分物有所值，因为你无法随便调整经济实体的实际政策来进行效果试验，但在模型中你可以随便怎么调整，要变得仅仅是参数而已，甚至还可以使用最极端的情境来模拟灾难性后果以制定应急措施，这样的沙盘模拟可以赋予政策制定者更多的选项。而且这样的模型一旦设计完毕，只要美国的能源结构不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此模型就可以一直重复利用，以后可以用于其他能源政策的制定，甚至还可以用于企业的商业决策，而需要更新的仅是参数，最多也就是根据新的用能和供能模式的变化而微调模型而已。多年来，美国政府提出了很多能源类政策，比如尼克松时期提出汽油价格不能超过每加仑1美元，卡特时期曾提出美国的石油进口量将永远不超过1977年的石油进口量，奥巴马则提出到2035年, 美国百分之八十的能源将来自可再生能源的目标。这其中很多政策就使用了模型，区别仅在于模型大小和数量而已。【无所不能特约作者，曹寅，迈哲华投资管理咨询有限公司 (The Martec Group)咨询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