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能源通道恩仇录：红色燃气水落归槽

西伯利亚，这是一片“沉睡的大地”，寒冷、荒凉与无边无际是对她最好的定义。踏上这片土地的人们，心中一定怀揣悸动和勇气。

不能想象，在1932年，伟大的地质学家古勃金是怎样踏入这片广袤的土地并成功预言了乌拉尔山两侧的油气构成，更不能想象“全苏石油地质勘探所”的勘察人员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从1947年开始花费了48亿卢布和十年的时间、打了二十六口探井却一无所获的心情，尽管1953年他们在乌拉尔边缘的一口小探井发现的别列佐夫小气藏曾经让他们兴奋，但是，当他们扩大钻探的时候却又看不到预期。

十年坚守古勃金预言，他们没有放弃，西伯利亚坚硬而生冷的土地终于没有拒绝他们的努力，1959年10月4日，他们在西伯利亚距沙伊姆村不远的穆雷姆基区块，从1405米深处发现了储油层，油井日产1吨以上轻质原油，莫斯科开始关注西西伯利亚的进程。

1960年4月25日，这个区块的第7号勘探井取得了更为显著的发现，井日产原油达到12吨，莫斯科开始焦急等待西伯利亚进一步的消息。

6月21日另外一口井开始自喷油流，这是令人兴奋的时刻，现场工人开始用石油洗手和擦脸相互祝贺，地面350—400立方米的贮油池很快被装满了，这是一口高产井，日产原油350—500吨。

莫斯科开始兴奋，两天后，苏联科学院西伯利亚分院地质和地球物理研究所所长安德烈·特罗菲穆克院士断言，“这是西伯利亚第一次具有工业价值发现，这一发现改变了一些地质学家对西伯利亚地区存在石油的怀疑，这一发现让所有的人从争论转向实际行动……这一发现更加说明这一地区比乌拉尔—伏尔加地区的石油更有优势。”

1961年蓬加气田的发现，更加点燃了莫斯科的激情，阿列克谢·科尔图诺夫看到了西伯利亚天然气的希望，尽管这个气田只有1000亿立方的储量。

1962年1月他主导Glavgaz发布了未来20年天然气展望报告，这份报告丝毫没有掩饰他对未来的憧憬，他断言西伯利亚在未来20年的时间里将扮演相当重要的角色，到1980年这一地区的天然气将满足整个苏联用气量的10％。

古勃金的预言在人们的欢呼和兴奋中逐渐变成了现实，1963年，西伯利亚已经发现的天然气储量已经达到了1500亿方，阿列克谢·科尔图诺夫开始策划气田的开发，他希望西伯利亚天然气尽快形成产能，他希望开始建设从西伯利亚到莫斯科、到欧洲的管道，但是他的建议遭到了巴伊巴科夫的强烈反对。

巴伊巴科夫认为西伯利亚天然气首先应该满足西伯利亚自身发展的需要，然后是满足乌拉尔工业发展的需要，阿列克谢·科尔图诺夫要求提高天然气在能源结构中占比的激进计划同样遭到了其他与能源相关部门的反对。

因为提高天然气在全苏能源结构中的比例，意味着Glavgaz将占有更多的投资和人力，在计划经济体系中，总的资金投入和人力投入是个定数，哪怕是Glavgaz多要一点点，都意味着将会侵占其他相关部门的资源。

首当其冲的是电力部，他们认为首先应该开发西西伯利亚秋明地区丰富的水电资源，水电资源的开发比天然气更现实、更经济。

西伯利亚不是天堂，水晶般的天空，贫瘠而纯净，冬天的银色世界覆盖着七成的沼泽地，三成的坚硬冻土层，极限的低温会让所有的设备悄然无声。

与激进的阿列克谢·科尔图诺夫不一样，巴伊巴科夫作为苏维埃国家计划委员会的掌门人，他必须考虑各部门的协调发展，任何单一部门的冒进都将消耗更多资金、带来更大的成本，天然气的开发一定需要配套的设备、运输和熟练的工人，没有生活依托，又有谁愿意不远万里在零下四五十度的温度下来撕破这无边无际的寂静？

1963年9月西德的几家能源公司开始修建荷兰到西德工业区的天然气管道，几个月后，媒体报道法国国有燃气公司“法国燃气”也开始与荷兰谈判供气合同，比利时和英国也在蠢蠢欲动，而此时荷兰的天然气可采储量只有15000亿方。

从1962年开始，液化天然气技术开始在欧洲应用，英国已经从美国进口了少量的LNG，撒哈拉和利比亚的天然气正在形成巨大的诱惑吸引西班牙和葡萄牙以及意大利的南部地区，而此时苏联的天然气储量已经远远超过荷兰、阿尔及利亚和利比亚。

仅1959年一年，苏联的天然气新增可用于商业开发的可采地质储量就达到了17000亿方，巨大的资源潜力和正在被蚕食的欧洲市场不断地在刺激阿列克谢·科尔图诺夫，他变得像一个赌徒，他不愿意按照巴伊巴科夫给他划定的轨迹缓慢前行，他开始鼓动可能的支持者。

他知道发现气田的地质部迫切需要印证自己的成果，新成立的秋明地区行政官员一定希望发展地区经济，特别是1963年的一场不期而至的“黑风暴”让苏联600万公顷的土地颗粒无收，巨大的粮食缺口带来的饥荒，让如饥似渴等待外汇购买粮食的苏联外贸部成为阿列克谢·科尔图诺夫的铁杆支持者，但是在所有的支持者中，最最重要的还是赫鲁晓夫，是他成立了Glavgaz，是他构建了全苏天然气工业体系，他是科尔图诺夫需要说服的决策人物。

尽管科尔图诺夫已经成功地说服他在1964年开始建设“兄弟管道”，并将“兄弟管道”修到了捷克斯洛伐克，眼看还有最后几公里就要冲破边境进入奥地利，他却意外地被赶下了台。

显然，没有西伯利亚天然气的新增储量，苏联是没有足够的动力来冲破这最后的几公里……科尔图诺夫迷失了方向，整个苏联都迷失了方向，此时此刻没有人知道应该什么时候开发西伯利亚的天然气，更没有人知道应该如何开发。

尽管内部对于是否有足够的资源拿来出口还存在严重的分歧，苏联政府也没有下达任何关于苏联和意大利开始谈判的指令，甚至在没有征得巴伊巴科夫的苏维埃国家计划委员会同意的情况下，科尔图诺夫执掌的Glavgas就与意大利的ENI成立了一个非正式的“研究小组”，开始策划苏联的天然气出口。

两个管道线路方案跃然纸上，第一个方案是穿过捷克斯洛伐克进入奥地利，这一方案与阿尔及利亚LNG联合体的东线方案异曲同工，第二个方案则是穿过匈牙利和南斯拉夫进入意大利，这一方案与阿尔及利亚LNG联合体的南线方案同出一辙。

第一个方案正是奥地利石油集团梦寐以求的，第二个方案却是意大利求之不得的，苏联更趋向于意大利方案，因为这一方案不仅线路短，不需要翻越阿尔卑斯山，而且还可以拓展匈牙利和南斯拉夫的市场，把来自撒哈拉沙漠腹地的LNG挡在南斯拉夫的门外。

站在东方阵营能源调拨中心的科尔图诺夫清楚地知道匈牙利已经开始从罗马尼亚进口少量的天然气了，南斯拉夫也在与阿尔及利亚频繁接触商讨LNG进口事宜，处在“兄弟管道”末端的奥地利已经是囊中之物，无需大动干戈，一个巨大的“欧洲管网”计划呈现在科尔图诺夫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