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天然气出口的新动向

　　今年中国天然气市场的强劲增长给俄罗斯对华天然气出口注入了一针兴奋剂。可以看得出，俄罗斯对中国市场的心态更加迫切。不过，对于俄罗斯这个传统上主要出口管道气的能源大国而言，是否热情拥抱LNG是个很难抉择的问题。

　　每当冬季来临，由于外部市场需求量的增长，天然气的出口和供应安全就成为俄罗斯能源界关注的焦点问题。这不仅影响到俄罗斯天然气的出口收入和商业信誉，也是俄罗斯同所有客户和竞争对手进行能源博弈的手段。

　　▷ 对华：主动参与市场培育 ◁

　　毫无疑问，今年中国天然气市场的强劲增长给俄罗斯对华天然气出口注入了一针兴奋剂。2014年5月，中俄两国签署了东线天然气管道（西伯利亚力量天然气管道）建设和供气的合同。尽管普京称“中国人吸了我们的血”，但对于刚刚受到西方制裁而出于孤立境地的俄罗斯而言，价值4000亿美元的天然气大单仍是一次重大的、里程碑式的胜利。

　　但随后油气价格的大幅下跌和中国天然气市场的低迷使俄罗斯对东线天然气管道的建设和对华供气的前景充满了疑问。在低油价下，东部气田开发和东线管道建设的投资回收期将大大增加，甚至有俄罗斯专家认为向中国供气是赔本的生意；另一方面，中国天然气市场的发展前景出现了不确定性，这种与煤炭相比清洁但昂贵的燃料能否像政府计划的那样，消费量大幅增长且在中国的能源结构中占据重要的份额，是2015-2016年俄罗斯天然气行业对中方提出的最核心问题。

　　进入2017年，受益于改善环境的“减煤增气”政策，中国的天然气消费量出现了大幅增长。今年前7个月中国的天然气进口量达到510亿立方米，增长20%，进口天然气的依赖程度已经达到38%。

　　因此，在9月底同中国副总理张高丽会谈后，俄气总裁米勒在自己的专栏文章中兴奋的写道：“中国政府提出2020年前的天然气工业发展目标（提高天然气在能源消费中的比例和扩大储气库容量），以及中石油调整2030年前中国天然气消费预测（从去年预测的5100亿立方米增加到6200亿立方米），为扩大同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的合作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可以看得出，俄罗斯对中国市场的心态更加迫切。到目前，中俄东线天然气管道俄罗斯境内段的建设已经过半，已经建成的管道接近1100公里。而且，为了优化开支和节省工期，俄罗斯境内的一些关键设施，如阿穆尔天然气处理厂和跨黑龙江水下管道等，都交给了建设能力更强大的中国企业，这在俄罗斯境内的天然气管道建设中并不多见。

　　更值得关注的是，俄罗斯希望参与到中国天然气市场的培养过程中来，比如同中方合作建设地下储气库和燃气发电厂，前者是为了保障俄罗斯对华天然气供应的稳定性，后者则是为了参与扩大市场，增加中国的天然气消费。

　　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规划部门的一位负责人曾表示，燃气发电在中国目前只占很小的比例，俄罗斯在燃气发电方面拥有较为丰富的经验，可以利用具有价格竞争力的天然气获得发电的利润，从而创造市场空间。

　　▷ 欧洲：稳定增长下的隐忧 ◁

　　作为俄罗斯天然气出口的最主要市场，欧洲这块阵地不能丢，市场竞争下的价格优势反而成了俄罗斯当下自保的武器。

　　对于俄罗斯天然气而言，欧洲市场今年似乎没有“夏季”。传统上，八月份是天然气销售淡季，但根据天然气工业公司（Gazprom）的数据，8月中旬对欧洲市场的天然气供应量达到了今年二月份的水平，每天6亿立方米。今年上半年，俄罗斯对欧洲的天然气供应量达到945亿立方米，同比增长10%。这种增幅保持到了10月中旬——截至10月15日，今年俄罗斯对欧洲已经供应天然气1486亿立方米，同比增长近11%。

　　出现这一情况的主要原因是欧洲旺盛的天然气需求量。煤炭价格的上涨增强了天然气发电的竞争力；由于去年冬季的严寒，今年秋天欧洲储气库的储备水平比2016年同期低大约10%，这促使欧洲国家增加进口以补充储备；此外，俄罗斯原来的天然气销售大客户乌克兰自2015年11月停止从俄罗斯进口天然气之后，改为从欧洲逆向采购，其中80%来自斯洛伐克。今年前9个月，乌克兰从欧洲国家进口了大约10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但实际上，这些天然气归根到底还是来自俄罗斯。

　　更值得俄罗斯人骄傲的是，除了俄罗斯之外，欧洲目前没有其他可靠的来源能够填补欧洲的天然气缺口。今年以来，虽然英国和荷兰的天然气产量没有出现下降，但挪威和阿尔及利亚的天然气供应量增长也不多。整个欧洲市场的LNG进口量增长了近40亿立方米，但这主要是俄罗斯管道气目前难以到达的葡萄牙和意大利南部。

　　那些欧洲大陆的传统买家今年都增加了对俄罗斯天然气的采购，其中德国、奥地利、匈牙利，以及土耳其等国的增幅最大。这也让俄罗斯坚信，他们正在规划和建设的北溪-2天然气管道和“土耳其流”天然气管道在欧洲有着巨大的现实需求。正因如此，俄气总裁米勒预计，今年俄罗斯对欧洲的天然气供应将超过1900亿立方米，刷新去年1793亿立方米的记录。

　　不过，俄气在欧洲市场也有烦恼，烦恼的最大制造者是美国。今年8月，美国加大了对俄罗斯的制裁力度，使得欧洲多家大型能源企业，比如壳牌、Uniper和Engie等都处在制裁的威胁之下，北溪-2管道可能因制裁威胁出现融资方面的困难。

　　但威胁不只如此。俄罗斯总理梅德韦杰夫直接指责美国人制裁的目的是为了将俄罗斯天然气挤出欧洲市场，为美国的LNG腾出市场空间。今年以来，波兰和立陶宛已经开始接收美国的LNG，这为中东欧国家开始向俄罗斯天然气说“不”增加了一些底气。尽管供应量还很少，但新的竞争者的加入，可以让俄罗斯谨慎挥动天然气大棒。

　　▷ LNG：尚不确定的前景 ◁

　　对于俄罗斯这个传统上主要出口管道气的能源大国而言，是否热情的拥抱LNG是个很难抉择的问题。

　　一方面，LNG是目前天然气产业链中最富有活力的环节，LNG可以像石油一样在全球市场流动，其价格可以在交易所确定而不必受到区域性的限制，参与到这个市场上既可以扩大俄罗斯天然气销售的版图，也可以使北极和俄罗斯大陆架的天然气更加灵活的变现；但另一方面，全球LNG市场的增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在低油价情况下一些项目变得过于昂贵，俄罗斯北极和大陆架的LNG项目更是如此。

　　俄罗斯的高层领导人认为，作为一个天然气大国，俄罗斯理应在全球LNG市场上占有一个体面的地位。目前俄罗斯只有天然气工业公司控股的萨哈林2号一个LNG项目，年产1000万吨，在全球LNG市场上的份额仅为4%。诺瓦泰克公司的亚马尔LNG项目第一条生产线（年产550万吨）即将在今年11月底投产，预计第二和第三条生产线将在2018年和2019年相继投产，届时俄罗斯在全球LNG市场上的份额将会达到10%。

　　此外，俄罗斯还在规划其他的LNG项目。天然气工业公司计划在圣彼得堡附近建设面向欧洲市场的“波罗的海”LNG项目，以及扩建萨哈林2号的第三条生产线。诺瓦泰克计划在亚马尔LNG的基础上建设“北极-2”LNG项目。俄罗斯石油公司则希望在与埃克森-美孚合作的萨哈林1号项目框架下建设自己的LNG工厂。但最近有消息称，萨哈林1号的天然气可能供应给萨哈林2号项目的LNG扩能，从而换取天然气工业公司向俄罗斯石油公司在远东的天然气化工企业供应管道气。

　　尽管俄罗斯规划建设的LNG项目很多，但仍存在诸多的不确定性。首先，位于北极和大陆架的LNG项目需要政府的大量补贴和税收优惠，不仅有投资巨大的码头等基础设施，还需要建设昂贵的破冰船，这将大大降低俄罗斯LNG项目的经济型；其次，全球LNG市场的竞争远高于管道气，目前澳大利亚、卡塔尔、美国、伊朗和东非都在新建LNG产能，在欧洲和亚太市场，还需要同管道气竞争；最后，俄罗斯并不掌握生产LNG的技术和设备，在制裁条件下受到的限制更多。

　　不过，发展LNG产业在俄罗斯更像是一个政治问题。正是在诺瓦泰克和俄罗斯石油公司的负责人——那些围绕在普京身边的红人们——的游说下，俄罗斯才放开了LNG的出口权。也许在取消或者维持管道气出口垄断权，甚至肢解或者保全天然气工业公司的斗争中，俄罗斯才可能出现清晰的LNG发展战略。（刘乾　作者为中国石油大学（北京）俄罗斯中亚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