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行驶的地方不需要道路”

作者|甄 瑶

编辑|李国政

出品|帮宁工作室（gbngzs）

“哎呀，太好玩，我一定要买下第一辆……简直太了不起，别说200万元，400万我也愿意买。”

2024年11月25日，广州小鹏汇天总部体验中心，李晓华与小鹏汇天创始人赵德力一起体验全球首款量产分体式飞行汽车后，表示要拿下北京第一辆“陆地航母”。

提及李晓华，年轻人稍觉陌生，但在中年人群中却耳熟能详。他曾是北京最早首富，也是中国最早一批亿万富豪之一，是“中国法拉利第一人”。

1992年，李晓华斥资约75万元人民币，买下一辆火红色法拉利跑车。这一举动让意大利车厂非常高兴，为他举办了一场盛大的交车仪式。该仪式由时任北京市市长张百发主持，并将“京A00001号”车牌授予他。

如今，从“中国法拉利第一人”，到准备订购北京首辆飞行汽车，三十多年里，李晓华的出行工具将发生彻底更迭。这一转变的背后，预示着飞行汽车这个新时代到来。

高潮在今年12月份。

12月21日，长安汽车与“飞行汽车第一股”亿航智能官宣牵手。18日，广汽集团发布飞行汽车品牌高域和复合翼飞行汽车样品。14日，小鹏汇天“陆地航母”飞行汽车首次亮相上海，在陆家嘴成功试飞。12日，吉利沃飞长空全球总部基地破土动工……

“未来5年，长安汽车将在低空经济领域投入超200亿元，快速推动飞行汽车产业发展。”长安汽车董事长朱华荣表示，未来10年，长安汽车将投入超1000亿元，努力探索陆海空及人形机器人立体出行解决方案。

广汽集团总经理冯兴亚表示，飞行汽车就是低空经济和汽车双向奔赴，广汽集团布局飞行汽车，是顺势而为。

小鹏汽车董事长何小鹏发微博称，很高兴年底看到越来越多的汽车企业计划进入飞行汽车和人行机器人赛道，也许现在相当于2007年的移动互联网，或者2012年的新能源车。

2024年，被众多机构共同认定为飞行汽车元年。

今年以来，低空经济进入爆发期，电动垂直起降飞行器（简称eVTOL，亦被称为飞行汽车）技术取得重大突破，开始进入公众视野和实际应用阶段。

这和发展低空经济及相关产业今年写进政府工作报告强相关。作为国家战略性新兴产业，低空经济被视为下一个万亿级产业，预计国内市场规模明年将达1.5万亿元，2035年达3.5万亿元。

今年12月25日，国家发改委牵头交通、民航、工信、公安等部门召开相关会议，宣布挂牌成立“低空经济司”。由此望去，飞行汽车的热情将加速燃起。

飞行汽车这个“新物种”，它的起源何在？何时能真正“飞翔”？市场潜力有多大？围绕这些疑问，帮宁工作室于12月24、25日，分别采访了小鹏汇天创始人赵德力，以及广汽集团高域品牌创始人苏庆鹏等业内相关人士。

十年飞行梦

时间追溯至2013年。彼时，中国的无人机产业虽取得初步成果，但在载人航空器、飞行控制系统以及电机技术等关键领域，仍是一片空白。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赵德力受到一些小众飞行器产品的启发，带领仅有十几人的初创团队，在广东东莞创立东莞市汇天科技有限公司（简称汇天）。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打造一款纯电动、体积小巧、易于操作、能随时随地起飞的产品。

就这样，汇天开始起航。

▲小鹏汇天创始人赵德力

作为行业初创者，赵德力在研发初期怀揣着奇幻的梦想，希望创造一种既具孙悟空筋斗云般的神奇，又兼哈利波特飞行扫把般便捷的飞行装置。

这一梦想催生了小鹏汇天飞行汽车最早的雏形——飞行摩托。2016-2018年，赵德力成功打造出飞行摩托的原始版本，并进行超1500架次测试飞行，期间经历50多次摔机。

“经常回想2018年试飞那段经历，那时我已经在这个领域摸爬滚打了四五年，但那段日子异常灰暗。团队成员几乎都已离开，只剩下我和一位工程师，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与挫折。”

谈及那段充满挑战的研发历程，赵德力感慨万千。“2018年之前，我投入自己所有的积蓄，甚至卖掉了房子，来支撑这个项目，没有从别处赚取一分钱。”

彼时，飞行汽车领域迎来多家新兴公司崛起。2014年，亿航智能成立（已与长安汽车达成合作）；2017年，峰飞航空落地；2020年，零重力公司加入这一行列，共同推动飞行汽车行业发展。

2019年，赵德力在北京骑着飞行摩托，成为中国单人飞行的先驱。有人好奇地问他第二名是谁，他笑着回答“没有第二名，只有我独自翱翔。”

2020年中旬，汇天公司账上资金捉襟见肘。就在这时，一个意外的转机出现了——小鹏汽车创始人何小鹏约见。

“一见面，我就问他，咱们是直接聊还是先体验飞行？何小鹏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先飞。”赵德力回忆道，“他坐上飞行摩托后座，我带着他在空中飞了一圈，飞行高度大约相当于五六层楼房那么高，他没害怕。”

正是何小鹏的果敢勇气，为双方合作铺平了道路。

2020年7月，小鹏决定投资汇天。同年9月，小鹏汇天成立，何小鹏担任董事长，赵德力作为创始人则担任总裁。之后，小鹏汇天搬到广州。在那里，赵德力团队突飞猛进，从2020年初到广州时的十几个人，发展到今天的1300人。

也正是在这一时期，汽车巨头纷纷涉足飞行领域。

吉利汽车是较早布局eVTOL（电动垂直起降飞机领域）的车企之一。2020年，吉利科技发布新通航战略，随即，沃飞长空成立。

“当时吉利刚刚布局飞行汽车领域，要找一个国内有航空背景、做飞行器的公司。在我见过的所有投资人和企业家中，李书福最具战略眼光，敢于变革。”沃飞长空CEO兼首席科学家郭亮曾表示。

2021年，现代汽车推出Supernal。同年9月，广汽成立飞行汽车团队，加入这一领域竞争。2022年7月，大众汽车集团（中国）发布首款电动垂直起降载人飞行器原型机V.MO。

到了2023年，在东风汽车第八届科技创新周上，sharing-Airland载人飞行器亮相。

2024年，奇瑞汽车三体式飞行汽车亮相……

从2013年eVTOL领域公司初现萌芽，到2020年车企纷纷入局，再到2024年百花齐放，飞行汽车产业走过近10年发展历程。

新万亿级市场

“低空经济为区域发展与产业融合，带来了巨大发展潜力。据权威机构预测，2030年，我国低空经济规模将达2万亿元。”

苏庆鹏表示“广汽从2021年就开始布局低空出行领域，3年前低空经济刚刚萌芽时，让我们看到了立体出行的无限可能。同时，地面交通的拥堵也使人们憧憬三维立体出行方式，促使我们义无反顾地探索飞行汽车的前瞻技术。”

这背后离不开政府政策积极推动，正如过去十年，我国新能源汽车产业经历爆发式增长，新能源补贴政策在其中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

低空经济并非一个突如其来的新概念。其起源可追溯到2010年4月，当时在某地方党报的头版报道中，首次出现了“低空经济”这一术语。同年11月，为了进一步推动低空经济发展，国务院与中央军委联合发布《关于深化我国低空空域管理改革的意见》，为低空经济未来发展奠定了政策基础。

2021年2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国家综合立体交通规划纲要》。

进入2023年，相关政策密集发布。

5月，出台《无人驾驶航空器飞行管理暂行条例》，明确无人驾驶航空器飞行规范，实行实名登记制度，旨在推动该产业健康有序地前行。

11月，《空域管理条例》和《国家空域基础分类方法》发布，规范了空域规划建设和管理，为低空经济产业蓬勃发展，奠定了坚实空域资源基础。

而12月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明确提出“打造生物制造、商业航天、低空经济等若干战略性新兴产业”，进一步彰显低空经济在国家战略中的重要地位。

2024年，政府支持力度再次加大。

3月，“低空经济”首次被写入政府工作报告，定义为新增长引擎，提升至战略发展高度，成为国民经济发展的新质增长点。

紧接着，工信部、科技部、财政部、中国民用航空局印发《通用航空装备创新应用实施方案（2024-2030年）》，提出到2030年，推动低空经济形成万亿级市场规模。

值得注意的是，目前已有近30个省（区、市）将低空经济写入2024年政府工作报告，一系列支持低空经济发展的政策举措出台。

《广州市低空经济发展实施方案》提出，到2027年，向全球生产销售“广州造”的首台飞行汽车，推动广州成为国内首个载人飞行商业化运营城市。

《深圳市低空起降设施高质量建设方案》提出，到2025年底，深圳将建成1000个以上低空飞行器起降平台，低空商业航线总数突破1000条。

据赛迪顾问《中国低空经济发展研究报告（2024）》预测，到2026年，我国低空经济规模有望达到1万亿元，2030年有望突破1.4万亿，2035年突破4万亿。

自2021年低空经济被正式纳入国家规划，到2024年首次被写入政府工作报告，此间从中央到地方，各级政府相继推出了一系列具有前瞻性、系统性和包容性政策措施，极大地刺激和支撑飞行汽车产业爆发。

起飞2026‍‍‍‍

飞行汽车是一个全新且极具创新性的产品。

“它简单、智能、易用，为用户带来更加自由的飞行体验。”赵德力表示，这种“陆地航母”是从0到1的突破性创新，将“飞机”收入后备舱当作汽车，自如地进出地下车库，停放在标准车位上，并且仅需“C照”即可驾驶6轮汽车。

12月14日，小鹏汇天“陆地航母”飞行汽车在上海核心商务区陆家嘴成功试飞。这是上海飞行汽车首飞，标志着以上海为代表的核心城市在低空经济应用场景探索方面，取得实质性进展。

“陆地航母”首先展示其陆行体和飞行体的自动分离过程，随后飞行器从户外草坪缓缓升空，在东方明珠塔前完成一系列复杂的飞行动作，并在空中打卡上海“三件套”标志性高楼——环球金融中心、金茂大厦和中心大厦。

这是一项艰巨的挑战。

飞行汽车作为交通工具新星，目前在全球仍处于探索阶段，尚无任何国家或地区建立完备的生态系统和法规框架。它是一项全新的探索，缺乏现成的标准和参考，每一步都需从零开始。

它是一个庞大的生态体系，至少包含生产商、销售商、运营商、空中服务提供方、监管方等，每个核心环节都涉及技术、标准、协同，需要所有相关方协同、探索、努力，才能逐步建立这个庞大的生态。

“全球主流的eVTOL制造商，大多聚焦于城市及城际间的空中载货与载人出行，主要面向B端运营商提供解决方案。”赵德力表示，小鹏汇天则独辟蹊径，通过推出分体式飞行汽车，让个人用户在野外也能享受自驾飞行，直接将产品面向C端个人用户销售。

何时能“飞起来”？有多少人敢坐飞行汽车？

赵德力解释道，小鹏汇天基于对未来飞行场景趋势判断，决定先从个人用户切入。

他表示，在繁忙城市中实现空中出行，面临诸多挑战，包括空域管理、基础设施建设等，这些都需要长时间的验证和完善。“因此，我们选择‘先野外、再城市CBD’的路径，先让大家体验飞行乐趣，再逐步解决空中交通问题。”

为此，小鹏汇天制定“三步走”战略

第一步，推出分体式飞行汽车“陆地航母”，主要应用于飞行营地、户外景区等限定场景，提供飞行体验；第二步，研发高速长航程的倾转旋翼eVTOL，以解决典型场景下的空中交通需求；第三步，实现陆空一体式飞行汽车，打造城市3D立体交通，实现门到门、点到点的便捷出行。

今年10月，小鹏汇天智造基地动工，生产分体式飞行汽车“陆地航母”的飞行体部分，规划年产能1万台。到2025年第三季度，飞行汽车量产工厂将竣工；10月末预计取得中国民航的型号合格证；2026年上半年，实现“陆地航母”量产交付。

与小鹏汇天不同，广汽集团旗下的飞行汽车是另一种规划。

据苏庆鹏介绍，其第一款多旋翼飞行汽车GOVY AirCar于去年6月发布，已完成500余架次飞行，今年9月获颁中国民用航空局民用无人驾驶航空器特许飞行证，并于今年11月在珠海航展上飞行展示。

第二款复合翼飞行汽车GOVY-AirJet于今年12月18日发布，可满足中短途城际出行。

高域品牌计划在2025年，启动飞行汽车产品的适航认证工作，并同步布局生产线、开启预订服务，逐步推进低空出行的商业化落地。

预计到2027年，广汽集团将在粤港澳大湾区内的2-3座城市，推出飞行汽车示范运行方案，实现“多元站点-地面交通-空中交通”全链条立体智慧出行服务。

长安汽车则选择与“中国飞行汽车第一股”亿航智能牵手，双方将依托各自优势，联合研发飞行汽车整机等关键技术，并计划在2026年前，推出新一代飞行汽车产品。

“尽管eVTOL技术在短期内难以普及，但市场需求却超乎许多人的预料。”一位业内专家指出，中国的出行市场，正经历从汽车普及千家万户到飞行梦想逐步走进大众生活的转变。

订单纷至沓来。

11月17日，在珠海航展上，吉利旗下沃飞长空宣布，与工银金融租赁签署首批120架AE200意向采购订单，创下国内航空金融租赁市场上eVTOL产品单笔最大订单。

在这次航展上，小鹏汇天与12家批量预订意向客户签署“陆地航母”飞行汽车合作及产品预订协议，新订单超过2000台，是全球飞行汽车领域的最大订单量。

有研究机构初步统计，截至今年11月，小鹏汇天累积订单约3000台，亿航智能约1500架、沃兰特约860架、峰飞航空约500架。

“小鹏汇天在11月珠海航展上，收获3000多个B端订单，同期推出200位个人用户‘先飞码’，48小时内售罄。”赵德力介绍，小鹏汇天200位用户中，有70%来自上海、广州、深圳三大城市群，而且70%用户是科技发烧友，65%用户体验过飞行，20%用户拥有飞行驾照。

1980年代，科幻系列电影《回到未来》第二部中，有个场景令人铭记布朗博士与马丁乘坐时光汽车抵达2015年的未来世界，在那里获得一辆核动力时光汽车——“德洛雷安”(DeLorean)，让他们能穿梭于不同的时空之中。

同样在《回到未来》第二部中，在开着“德洛雷安”时光汽车飞上天空时，布朗博士说“道路？我们行驶的地方不需要道路。”

而今，这句电影中的台词已悄然变为现实，而实现者是中国汽车公司。

原文标题:“我们行驶的地方不需要道路”丨新汽车十年